桃花花

资深攻妈

全职十二国·寥落之繁花[上]

十区发过的,同样搬回来存档。私设良多,写给我媳妇的paro架空世界。

全职十二国第二

寥落之繁花

 

 

1.

 

燕子不归春事晚,一汀烟雨杏花寒。


百花的春意,胜在花繁似锦,处处馨香。
张佳乐拿着一枝孩童赠的黄木香,衣角被孩子们拴上了一朵朵千叶山茶,他又爱花哨,衣服上云锦成簇,艳艳生辉。
别馆的孩子们多是官家子,小的不过三四岁,尚未做得仙人,围着他叽叽喳喳地笑。
张佳乐与孩子们玩到晌午,脱了外衣坐在桌前扇风。他升山的时候二十二岁,如今依然是当年模样。
别馆选在有山有水之处,石桌旁有潺潺流泉,水流击石,声如碎玉。太宰莫楚晨看他满头细汗,递了帕子来:“主上,今年的茶花开得好,您不妨在别馆多留些日子,散散心。”
张佳乐回过头盯着他看,少顷笑起来:“我也想多留几天。”
他眼睛明亮,笑起来好像天下的星子都聚在里面。
百花治国二百六十五年,海晏河清,天下太平。
天下皆以为百花国泰民安,而只有宫中人才知道,百花的麒麟已经十五年不知下落。
 
别馆的山茶开得极艳,哪怕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,亦是深深浅浅花团锦簇。
月似玉玦,本应是个好眠的日子。
张佳乐辗转反侧不能入眠。他白日里玩够了,一静下来,所有的事情就又浮上心来。如此纠结久了,终于渐渐地迷蒙过去。仿佛听见有人无奈一叹:“……乐乐。”
梦里他就要哭出来,伸手去摸却空无一人。那人又笑:“你还是这个样子。”
他惊跳起来:“孙哲平!”
寝宫里一片漆黑,大敞的窗户外山茶花成片簇拥着。方才当然是梦,却又不像是梦——十五年他从不入梦来。张佳乐坐在床上怔怔的看被褥上绣的繁花,不知道再睡一下,孙哲平还会不会应约而至。
他这么胡思乱想,却终于睡过去。一夜再无梦。
 
孙哲平走了十五年,他就提心吊胆了十五年。
这十五年他一个人苦苦支撑,外人看着只道主上治国有道,却不知道他日日夜夜如走悬丝,时刻不得安宁。
麒麟死了的话, 王也活不过一年。
他不知道孙哲平死活,就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暴毙一样。
白日里依然消遣。莫楚晨道,今年多雨,山上亦多溪流,瀑布流处,易成灾祸,王既然到了这里,不妨去体恤一下民情。
张佳乐欣然应允,问道:“你说,若有天灾,是不是意味着我失道了?”
莫楚晨头皮一紧:“天灾不可避免,哪怕是万古贤君,也免不了遇到上天发怒的时候,主上不必多想。”
张佳乐听了这话就笑:“楚晨你紧张什么。”
他从溪水旁站起来,外衣敞着,飘飘荡荡。“阿平走之前,身上的血气已经很重。我怕他这些年不能好好照顾自己,所以,如果我哪天突然不在了,你们也莫要惊慌。这些都是天命。”
未曾想到,仿佛是应了张佳乐这句话一般,十日后,百花东南边陲爆发山洪,地陷山崩,受难者无数。
与此同时,百花君王张佳乐下落不明,遍寻不得。
 
2.
 
每日有两艘船渡海。清晨那艘多载官员,趁着天色拂晓便启程,于虚海走上三日。傍晚那艘载客五花八门,行商富贾,江湖游侠,自上九流到下九流,形形色色。
这夜航的船还有一刻钟便要起航,船夫起了锚收缆绳,一边与岸上人攀谈:“……死了,怎么不死,那山洪夹着碎石倒灌下来,就是天王老子也逃不出去啊。”
岸上人啧啧数声:“可惜了,一家老小。”
“那山上, 前些日子还死了两个樵夫——听说是被咬死的,这么些年百花哪里有过妖魔,还不知道是什么咬的呢。”
这船夫扬手一指。港口并非坦途,南北皆是悬崖,山势奇险,偏生留得中间一线石滩,船便停在这石滩外。从船上看去,悬崖着实是高耸入云,天色亦阴沉,映得白森森的,十分悚人。
他正说着,见一人从岸上下来,手中牵了一匹毛色光亮的骑兽,身上披着斗篷,连脸也遮住了看不清长相,老远就问:“船家,你说这山上又出了人命?”
“……何止是出了人命,真是日日凶险哩!”
船夫信口应道。那人已踏上浮板,闻言身形一顿,竟好似心神俱伤般,抬头看了他一眼。船家见这年轻人容貌昳丽,眼里却好像带着泪光一样,忙道:“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要说了,郎君来的正是时候,船马上就开。”说着就伸手去替那人牵缰绳,不料那骑兽低吼一声朝他亮了亮利齿,被那年轻人按住了:“猎寻,不要乱动。”
船夫笑道:“郎君你这骑兽真是异物,小的做了好几年艄公,倒是真不曾见过。”
“狩猎偶得,就爱些奇珍异兽,所以就养着了。”年轻人笑笑,眼里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,摸出碎银塞给他。船夫看着这年轻人进了船舱,才将帆扬起,夕阳落在船帆上一片猩红。
 
夜航船出港,便离了百花的国界。
张佳乐随着夜色慢慢的入眠。周遭各色各样的人,穷困潦倒的赌徒,一掷千金的富贾,夹刀弄棒的游侠。他牵来的骑兽“猎寻”形貌不同,又何尝不被人觊觎。这些他都知道,可他不去想。
他想百花突然间竟要倾颓了,他兢兢业业两百六十余年的国家,一夜之间竟有要崩塌的前兆。他想自己也许已经支持不了多久,国之将亡,麒麟必死。
可是蓬山上并没有生出新的卵果,新的麒麟没有出生,也许他还不会死。
他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又一遭,直到曙光初露。
 
夜航船走得慢,约莫五天才能到达轮回的地界。
偌大一片天下,他要如何找一个人。
这船上的人被他问了个遍。老艄公站在船头,海上的初阳喷薄而出洒得他一身碎金。
——我在虚海行船已有五十年,却不曾见过郎君说的,红发之人。
张佳乐只觉心如千斤秤砣,直坠到底。
老艄公看他神色落寞,又道,郎君执念颇深,那人想必是过命之交,手足兄弟?
张佳乐愣了愣,说道,我视他如性命,他若死了,我也不能独活。
 
一个浪头扑过来,四散的水声几乎要淹没了他这句话。
老艄公听他这么说,却也不多问,只道:“过了海,便是轮回。轮回西边是蓝雨,若是郎君的兄弟果真流落到外,定是从这两处走的,哪怕过了十年,总还有人认得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海潮初起,浪花映着日光散落在船头上。张佳乐轻叹:“大海捞针,我原是不指望再见他了。”
“既如此,为何又满天下找他。”
张佳乐忽然笑起来:“他若是没死,我一定能找到他,若是死了,我在哪儿死,都是一样的。”
 
轮回地处平原,与百花的崇山峻岭又不同,港口平展开去,四面八方的船在此交汇,好一派盛世气象。
船到此亦是深夜。轮回极盛之时,鹏城港口夜以继日,有上百条客船,彻夜不息。
张佳乐整了整行装,便下船去。
 
3. 

楼冠宁今年十六岁。在过去的十六年间,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运气很好的人。
他生在义斩的大富之家,自小衣食无忧,年纪轻轻称得上文武双全,又有死士追随。只可惜义斩数百年来群龙无首,虽然以一国为名,却算不上真正的国家。
 
而楼冠宁现在被困在黄海之中,手里的斩锋嗡嗡长鸣。
文客北背靠着他,声音都抖起来,还是佯装自然:“楼少,今天可是开了眼界了。”
斩锋虽算不得神器,却也是名家所铸,遇妖而鸣,此刻楼冠宁只觉得黑玉的刀鞘就要束缚不住这把刀,心下乱跳,故意沉着嗓子道:“这么多人,杀不了几只妖魔么?”
面前的沙丘活动起来,像有无数的手在下面,挣扎着要出来。天上的怪鸟越聚越多,像是等着猎食腐肉——楼冠宁打了个寒噤。
忽然一声怪鸣,有一只黑漆漆的鸟儿俯冲而下,直直朝着他眼睛啄来。
红光铺天而起,他手中斩锋出鞘,刀光在半空中把鸟劈成两半,黑色的血哗的喷溅四散。
沙丘突然停止了蠕动,维持着一个奇怪 形状与他对峙。他握紧刀柄,手心沁出汗水。
半晌,沙丘底下响起一个声音,听不真切,仿佛是蛇吐信的嘶嘶声。
文客北的冷汗都要浸透了衣衫。他素来怕蛇,想到这沙丘底下不知道埋着怎样大的一条蛇,几乎要晕厥过去。
楼冠宁突然朝他大吼:“站稳了!”
与此同时,整个沙丘都涌动了,带得他们脚下的沙子也纷纷裂开,沙丘顶上露出一个巨大的头来,碧绿色的双眼如灯一样。这蛇的信子血红如火,露出头时,竟连空中的怪鸟也散开了。
“楼少,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……!”
楼冠宁却冷静下来,斩锋横在身前,对那蛇说起话来。
他说,我等是去蓬山升山的人,不知竟入了修蛇的地盘,如有冒犯实属无心云云。
那蛇碧绿的眼盯着他看,忽而嘶嘶有声:
“你……可以走,其他人,不行。”

 

队伍中多是护送他们过境的游民,听这怪物说了话,瑟瑟发抖。楼冠宁少年气盛哪理会这些,只道:“我若走,他们也得走。”


文客北在背后拽他,轻声嘀咕:“这条路我查过的,不应有妖魔。况且他们本来说你是鹏雏,却有妖怪拦你的路,这是作死啊。” 
他话音未落,那些游民的神色却变了。 
游民常年护送升山者,黄海的路自然熟而又熟,如今这妖横在此处,横生异象。 
异象既生,必有异变。只怕他们心里,楼少非但不再是鹏雏,还是个扫把星。 
楼冠宁只觉背后的衣服湿透,不知所措。巨蛇血红的信子即朝他击来,身后的游民一哄而散,他只听见文客北撕心裂肺大叫了一声楼少。 
  
战龙苍海外,平地血浮船。 
  
楼冠宁在入夜的罡风中醒过来的时候,周围空旷如万里平原。 
头有千钧之重,身体也处处作痛。 
“那妖蛇是冲我来的。不巧被你撞上了。” 
身量颇高的男人坐于篝火边,左手上缠满白布,红发在火光下夺目。 
楼冠宁摸不着头脑:“你是什么人,小北他们又在哪里?” 
那人看了他一眼:“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,你的人,有的死了,有的朝蓬山去了。” 
“你是被妖蛇所伤?” 
楼冠宁看着他的手问道。一手摸到身侧的斩锋,宝刀静静卧在鞘中。 
男人不屑答话,半晌才道:“那东西,如何伤得了我。” 
楼冠宁抄起斩锋,一骨碌坐起身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 
那人笑一笑,又看他:“我曾经是百花的麒麟。” 
楼冠宁大惊。 
孙哲平又道:“百花现在如何了?” 
楼冠宁仔细思忖,道是自己出发之前听说,百花的君王失踪,百花随之颓败,天灾人祸连绵不绝。 
孙哲平露出极痛苦的神色,楼冠宁于心不忍,道:“你为何不回百花?他又为何失踪?” 
孙哲平道:“我现在不是麒麟,而是妖魔。他若来找我,我也不能再回百花。”  

 

楼冠宁见他不愿再提,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。倒是孙哲平拨了拨篝火问道:“你又是何人,去蓬山做什么?”

他这才省过礼数来,朝了孙哲平施了一礼:“在下义斩楼家,楼冠宁。此去蓬山是见麒麟去的。”

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孙哲平笑起来:“义斩的麒麟?那小姑娘还太小,恐怕升不了山。”

“你知道?”楼冠宁问。他点点头:“我走的那年,她还是个胎果。现在恐怕有五六岁了吧。”

楼冠宁愣了半晌,孙哲平大笑:“麒麟与你的年岁不同,还有十年方能升山选王,你还要去吗?”

这十六岁少年的神情变了又变,最后化成一个笑:“去,当然要去,都走到这里,哪怕是去见一见我未来的台甫,也得上去看看。”

孙哲平看着他,笑意有些收敛,他说:“你真的觉得自己是鹏雏?”

鹏雏是未来的王,一般人当然是看不出来的,而天命所定,妖魔一般也不会近身。如今楼冠宁甫进黄海就遭受重创,说他是鹏雏自然不合情理。楼冠宁愣了片刻,苦笑道:“以前我以为如此。可即使我不是鹏雏,这蓬山也是要上的。”

 

张佳乐在鹏城周游数十日,并未打听到任何消息。


白日里他牵着猎寻在集市上喝酒。轮回正当入夏,落花满城。 
妙龄少女在酒楼上唱曲,唱春波碧草,燕子归时,双花双叶又双枝。他听得入神,酒一杯又一杯的灌。 
忽然楼下有人打马而过,是个清雅温柔的声音,对另一人低声言语:  

 

“听说近日里黄海又有异象,怕是生了什么新的妖魔。”


张佳乐心中一动,转到窗户前看,只看见两人并辔而行,淹没在熙熙人群里。那两人骑的也并非普通的马,而是一雪白一暗红的骑兽。张佳乐依稀觉得相识,却又再追不上了。 
  
4.  

 

张佳乐思及黄海,心中有些惊惧。他怨自己竟忘了黄海那种地方,又不愿信孙哲平真去了那里。妖魔横生,去而无回,是平民对黄海的认知,他自升山以后,就再没到过黄海。

可是张佳乐竟是没有遇过妖魔的。他升山之时过黄海,那时他是鹏雏,天命护佑,从来不曾遇过危险。做了百花的王,又有孙哲平护着他。千年不遇的血麒麟,护了百花二百五十年妖魔不侵。张佳乐如此这般顺风顺水的过了这许多年。

而今他终于下定决心再探黄海。

他的猎寻是当世最好的骑兽,轮回是当世最大的港口。轮回地势北高南低,河水都由南面入海,北疆却是连绵高山,飞鸟难越——这对他的猎寻来说,却不是什么难事。

他知道路经酒楼下面的人是谁,但他并不太记得周泽楷的样子——这无可厚非,他只在江波涛即位的那日见过周泽楷一眼,那美貌的麒麟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。一百余年过去,再美貌的人也忘记了长相——张佳乐忽觉忐忑。他一路打听孙哲平的下落,却没有想过,十五年对于平民来说,几乎是一生的四分之一,有几个人能够记得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呢。

他却真的开始往北疆走。轮回国土广阔,他自南港走到北疆,亦是数十天后。

 

轮回北疆山高路险,山上也有些居民,多是世代在此砍柴为生的樵夫。猎寻到了此处就不肯走,张佳乐只道它是饿了,在山脚下停驻下来。

他最信赖这骑兽,由着它在山中乱走。山中人迹罕至,猎寻竟能找到去路,不多时便看见树梢上飘起一缕炊烟。

张佳乐失笑,摸了摸猎寻的耳朵道:“你饿了还想着我?”

猎寻撒娇般蹭他的手。绕过那片树丛,就有一户人家,其实不过半间草屋,屋前堆满柴火。张佳乐走近只见一位老翁在屋前坐着,便上前问候。

老翁瞧见他牵着的猎寻,哑着嗓子笑:“郎君是仙人,不是我等凡人,又为何到此地来?”

张佳乐道:“为寻一位故人。”

老翁不说话了,摇头晃脑不知在念着些什么。半晌,他睁开眼睛,冲着猎寻招了招手:“我小的时候……也在鹏城那里,见过骑兽。”

张佳乐道:“老人家,不知您隐居山中,见过什么异样的人没有?”

老翁笑道:“我见过的奇人异士多了,山里的神仙,鹏城的仙官……”

张佳乐由着他说下去。老翁年纪大了,想什么就说什么,只听他道:“十五年前,我上山砍柴,果真是遇到过异人的。那人头发赤红,浑身是伤,倒在我砍柴所经的路上……”

张佳乐像是被千钧重量砸中心头,清楚地听见胸腔中咚的一响,说话声音颤抖起来:“那……他是不是带着一把重剑?”

老翁枯柴一样的手指在苍苍白发中搔了几下,才道:“是了是了,仿佛是带着把什么东西。我那时候还年轻,把他带回来养了几天,说也奇怪,他那伤不知是怎么回事,总也不见好。”

张佳乐只觉血气上冲,激得眼睛都看不清路,晌午的阳光透过树荫晃着他头晕脑胀:“那他后来往哪儿去了!?”

老翁摇摇头,信手一指——“许是那里——”正是黄海!

张佳乐只想叩头谢神明,原来他依然是那个天命所归的百花之王,他的麒麟十五年来,竟还留下了一条路,指引他去找他!

老翁似有所感,抬起浑浊的老眼看他:“黄海凶险,郎君只身前往,恐怕……”

“无妨的!”

张佳乐跃上骑兽,一扯缰绳,猎寻仰天长嘶,凭空踏起几步,身影已经远了。清亮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:

“只须一日,我就能到!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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